书店里的中年心情

傍晚跑步经过青苑书店附近的玉带河边时,突然想起有些时间没有去逛书店了。这要是换在以前,肯定会内心感觉些许不安的,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开始习惯了这样不逛书店的生活?干脆临时绕路过去,想着买本《读书》杂志回来。熟悉得像家一样的青苑书店,因为疫情显得有点清冷。熟悉的店员告知我:因物流受阻,3月的《读书》新刊,至今仍没有发来。作为读者在书店出入近三十年,印象中,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今天读书人生活的日常:依然没有离开阅读与书,却不知不觉中,慢慢地疏离了书店,更多时候,只是隐遁在阅读中独处。偶尔念想起书店,也只是随兴地去看看。与之相对的是,书店还在原地守候,痴情不改。作为一名读书人,越来越发现自己今天对书店有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感。

自己所居住的一角,曾一度是这座城市书店密度最高的地方:家门口曾经开张好些年的新华书店分店自不必说,离家一箭之遥就是表面披头散发而内在神韵独具的文教路旧书街,师范大学门口的书店最盛时不下于五六家吧,半边街出版大院附近的图书批发市场后来搬到了不远处社科院的围墙外边,幽深的省府大院里面书店竟然也有两三家,还有江大门口的席殊书屋和江大南路上的书店……至于旧书集散地呢,我曾在彭家桥下的夜市旧书摊上购得不少网格本,在福州路街心花园购得母校一位老先生不少身后散出的旧藏……还有附近大街小巷深处那些随遇而安地散落的书店,经常让我想起淘书的美好往事。不夸张地说,这些书店,陪伴自己走过青春,或深或浅地融入了自己寻常的人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在改变,书店不复热闹。当年读书人朋友中习惯相约在书店碰面的做法、在氤氲书香里消磨光阴的日常生活,如今仿佛都转移、简化到微信便捷而匆促的语音留言中了。自然也有着更多利好的新变化:我们看到这座城市里不仅出现几何、西西弗等网红书店,更开设了不少社区书房、美书馆,经常从微信朋友圈中见到读书人呼朋引类相约去打卡的人文消息。虽说不再是独立书店的纯粹与静谧,但是为城市提供一处处公共文化空间,提供了另一种焕发书香的生活。

书店的圈子里一度流行引用郑愁予《野店》中的诗句:“是谁传下这诗人的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配上刘易斯·布兹比的《书店的灯光》,浑然天成,仿佛在回首一个行业的模糊印迹。其中自有读书人的深情,却也很难说没有一丝落寞与不甘。有段时间我也常常陷入这样的情绪。但不知是人到中年的释然,还是也有被数字阅读“招安”的结果,竟然慢慢地接受了与书店间“相见亦无事,不来却思君”的平淡。更何况,自己经营多年的书房,早已塞得满满当当。当年曾经的阅读饥饿,早已不复存在,反而面临着“断舍离”的人生难题,即使许久不去书店,好像也不觉得怅然若失。

大约半月前偶然路过书店早已退出的文教路口,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新开了一家“朵云书店”。好奇地踅进去,虽说是折扣店,但书的品格不俗。店主是位有些寡言的中年人。搭讪问起才知道,原来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问起顾客稀少如何生存,他自己说已经习惯:年轻人不太购书。中年以上的读书人群体呢,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书房基本的配备。只是自己长时间开书店,就只能干这个了吧,总还是有些读者吧。不谈空洞的情怀,只是低调而恒常地坚持着。类似这样的话语,在青苑熟悉的女主人万国英口中,我听到好多遍了。形势固然艰难,但美好需要坚持,青苑书店去年底再开了一家2000多平方米的新店。万国英用一种逆行者的执拗,表达自己对书店的坚守与看好。

这个学期初刚上课时,我与学生说,等到春天“世界读书日”前后,要带他们去逛逛,但估计要因为疫情爽约了。犹记得去年腊月,我陪着从外地寄居返回南昌的报告文学家胡平先生去青苑逛了一下。在店内,年过七旬的胡平像个孩子般不断地快步走快步看。购下一大堆书时,他说,其实根本看不完,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对于这样的书店,应该来支持一下。与胡平交往多年,一直敬服于他的激情与年轻。相比之下,倒是中年的我,对书店似乎有着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负心感。

写到这里,我不免还是有点忏悔,也暗自发愿:一定再多去书店看看,去推开她的门,告诉她我仍然非常在乎她。

□张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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