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某地“村民私搭浮桥被判刑”的事儿，挺热闹的。

媒体对当事人黄某某的报道，倾向于将其描述为一个“修桥补路做好事却没有好报的善人”形象。这种描述可能是对的，但却影响我们认识这场冲突的本质。为了探讨本质，我想暂时忽略黄某某被赋予的“光环”。

(相关资料图)

从黄某某的表述看，这位老兄也不是“善茬”——他的案子是被当地作为“扫黑”案件办理的，而且他曾举报主审法官冒名顶替考大学。

黄某某一家人修桥收费，算不算“黑势力”?肯定绝大多数人不能接受这就是“黑”，除非他们家把想的路都断掉，导致大家只能他修的桥。

然而，“黑”的定义可能跟大家想的并不一样。

人们常说“黑白两道”。并不是干坏事儿的才属于“黑道”，真正意义上的黑道儿，应该是未经允许擅自干了原本属于白道儿应该干的事儿的那些人。

白道应该干的事儿是什么呢?是维护公平秩序，提供公共服务，提供安全保障。类似修桥修路这种事儿，典型的属于白道该做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白道拥有合法的征税权，或者说，白道是大家花钱雇的服务组织。

然而，有些地方的白道，服务不一定到位，或者服务久了有些惰性，服务质量可能欠佳。这就产生了滋生黑道的空间。由于服务是有利可图的，就会有人去填补白道的“服务空白”地带。

比如，黄某某一家在河上建造浮桥，并非学雷锋做好事儿，而是要收过桥费的。他应该是发现了这里的服务空白，而且相信有利可图，于是就干了。

白道为啥没有及时弥补上这个空白地带呢?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这事儿即便排到了时间表上，何时建桥仍是不确定的。要立项，要勘探，要规划，要征地，要一个个部门审批，要考量哪一个项目更迫切，相当的麻烦。但“黑道”做起来就简单多了，直接弄几条铁皮船，连接一下就能通车走人了。

为什么双方做事的风格差别这么大?虽然道理上讲白道应该“民有所呼我有所应”，但道理之上还有“规则”或“潜规则”，规则的意义在于规避风险和麻烦，潜规则的意义在于发现有无额外收益。没有额外的收益但有额外的麻烦，这事儿做起来就会慢。但是黄某某一家呢，没有官僚系统和繁文缛节却有获利的可能，效率当然高。

于是，黄某某一家就填补了当地白道的服务空白。

如果黄某某不收一毛钱的过路费，直接将桥捐献，说不定会被宣传成感动中国人物了。可他没有那么高尚，这就让白道难堪了，这不是在骂他们尸位素餐么?这不是侵犯他们的服务领域么?于是就来处罚了。

处罚是名正言顺的。黄某某当然是没有权力在河上擅自架桥收费的，于是就寻衅滋事了。

很多旁观者看不下去了。人家修桥，避免了老百姓绕行几十公里，还避免了人被淹死——有报道称，黄某某建桥前和拆桥后都有人因为过河被淹死，这明明是大善人嘛，怎么能罚款拆桥判刑呢?!

诸位，从朴素的情感上讲，上面的质问符合天理人情。但是，天理人情之外还有法律。按照法律讲，擅自建桥就是不行，收过桥费更是不行。你会说，这法律是不是有问题?是的，连法律专家罗翔老师都说，“司法绝不能让积善之家承受余殃，否则就背离了人之常情、世之常理，反而损害了司法自身的权威”。

我觉得罗老师书生意气了。如果法律不拆掉黄某某的桥，那么等于承认随便谁都有“擅自修桥收费”的权力，那延伸下来，也可以“擅自修路修机场开航线……那就打破了白道服务的独家性——性质非常严重。

你瞧，在这个事情上，法律敢给黄某某一家判刑，绝对是有底气的。即便这次迫于舆论重审黄某某的案子，也不可能将黄某某的行为“洗白”。

可以说，黄某某的“问题”在于，他干了不该他干的事儿。这事儿即便大伙儿都说好，但事儿不该你干你却干了，就算是行善，也涉嫌走上“黑道”了。

总之，这事儿之所以争议巨大，就在于它太拧巴了——该干活儿人不干活儿却没事儿，不该干活儿的干了活儿却有罪。

社会运行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一个事儿能发生总有它的“合理性”。黄某某修桥有“合理性”，黄某某被判刑也有“合理性”。

看明白其中的道道儿，相当于发现了一个公开的秘密。